六、
拿下制胜局,狠狠出了恶气,师兄弟们欢愉不止,闹腾的将前两日笼罩在德云宗的阴郁一扫而空。
孙越挂念着岳云鹏的伤,竭力护着让他回了房,拉了两个云字儿的师侄一道帮着将一干人拦在外头,好让岳云鹏好好休养一会儿。
岳云鹏回到房中,坐下身才觉脚下发软,右肩至右手疼麻无比,已然有些提不动刀。可他还是拔出环首刀捏在手里,心疼地摸着豁了口的刀刃。
顾不得自己的伤,倒是先拿了软布仔仔细细将刀擦了一遍,清理干净了血污,口中不住念叨:“饺子啊饺子,苦了你了。”
擦了刀就不急还刀入鞘了,便先放在桌上。他咧着嘴站起身,垂着右手,用左手解开绊子,将外衫解下,里面月白水衣已然被血浸透了半边。刚解开了衣衫欲察看右肩伤势之时,有人推门而入。
岳云鹏愣了一下,踏入的正是郭先生。
“师父。”岳云鹏一手陇上了衣衫开口唤。
“坐吧。”郭先生抬手制住他,迈步近身,“我来看看你的伤。”
“咳,就一点皮肉伤,还劳您惦记。”岳云鹏扬着嘴笑,乖乖坐下。
“别动。”先生站到他身后掀开他右肩的衣领,再解开裹伤的血色细布。但见岳云鹏右肩之上,前日里伤得那一道不浅的血口子如今正大张着嘴,一点点往外吐血。
“这叫一点皮肉伤啊?”郭先生敲了一下岳云鹏的头,反摸了一手的汗珠子,“药呢?”
“啊,在后头柜子的第一个抽屉里边儿。”岳云鹏缩了缩脖子,心里边儿甚是开心。
能赢下曹凊,他很知足。没让师父失望。
郭先生拉开抽屉,拿出细布和瓷瓶,他抬眼看了一看就不由皱起了眉头,先生拔开瓶塞放在鼻下一闻,一下就冷了脸。
踱步回身,他甩手把细布扔在桌上,拿着药瓶,重重放在了岳云鹏面前,哐的一记闷声倒叫岳云鹏吓了一大跳。
“师父,怎,怎么了?”岳云鹏察觉到了郭先生的一丝怒意,他便左手扶了桌子站起身,很是拘谨。
“这药怎么回事儿?”先生的语气很不妙,岳云鹏确定他生气了。
可岳云鹏不明白他为什么要生气,摸不着头脑的规规矩矩答话:“这药不是咱们宗内配置的,放了很久了,您别生气啊,我不知道您不让……”
“废话!我当然知道这药不是德云宗的。”郭先生没好气地打断他,“我就是问你,这药为什么不是宗内配置的!”
“是我自己买的。”岳云鹏摸了摸后脑勺,“是有什么问题吗?”
“问题就是,为什么不是宗内配置的!宗内明明有配发药,你不用那药自己买这破玩意儿做什么?”先生觉得自己被气得不轻,挺好一孩子偏偏是个傻小子,“宗里配的药呢?你都给用了?”
岳云鹏这才反应过来,略有委屈:“我没有。”
“你没用完留着等它生崽子啊?药呢?拿来。”
“不是,我是说,我没有拿到药……”
轮到郭先生愣住了,他沉下声问:“怎么回事?难不成你一直以来,都没有拿到过宗内配发的药?”
“是,不仅是药,其他配发的,不是少了,就是没有。”岳云鹏看了一眼郭先生的脸色,后半句话更是小声,每一个字声音都更掉下去一截,几不可闻,“师父,不只是我,很多师兄弟,也都没拿到。”
“为什么?”先生放在桌上的手一下攥成了拳头。
“都被那些个师兄收走了。原本是想找您说的,只是……我们都不想您为了师兄弟的关系多操心。”
“所以你们就宁愿忍了?”郭先生长叹一声,“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。”
“师父,您别这么说,我觉得这药也挺好使……的吧……”岳云鹏的后两个字在郭先生的眼神里彻底掉了下去,他立刻噤声,规规矩矩重新坐下,垂下头不看先生。
郭先生起身,打开门冲外边喊:“师哥,您身上带着药呢吧?劳驾,借您药用用。”
门外于谦和孙越正在聊着,听郭先生讨药,两人赶紧上前摸出了各自的药来递给先生,追问:“什么情况啊?药不够用,伤得有这么厉害?”
“你们先去吧,等会儿再和你们解释。”郭先生拿了药又回身,将药给岳云鹏敷上,裹好伤口,又拉了岳云鹏的右手放在桌上,撒药裹伤。
“嘿,您别说这药用着真是舒服多了,一点儿都不疼嘿!”岳云鹏乐了,兴奋地耍嘴皮子。
郭先生抬眼扫了他一眼,打着最后一个结,苦笑不得:“我德云宗是要破产了还是要灭门了?这一点药都供不起了?”
“瞧您说的!”岳云鹏撇嘴收回手,起身去换染了血的衣服。
郭先生瞧见他放在桌上的刀,伸手拿过,发觉这刀已被精心打理干净,心下微动。岳云鹏这把刀无论哪一点,在他眼中都是平平无奇,可先生看着刀豁了口,又觉得这真是把好刀。
他握了握刀柄,不可闻地叹气。
岳云鹏换好了衣服,见郭先生手里拿着他的刀,笑着坐回来问:“师父,我这把刀还不错吧?”
“这刀是谁给你的?”先生没答话,把刀递给他问。
“我离家前我爹给我买的,我全部家当最值钱的就是它了!”岳云鹏双手接了刀,宝贝似得摸着,“它陪我也有好多年了,就是可惜了……”看着刀的豁口,眼中露着心疼。
“是把不错的刀。”郭先生点头。
岳云鹏笑,他心里明白得很,虽然自己觉得饺子是宝贝,可说白了在行家里手眼中,刀根本就称不上好刀,与废品无异。
师父他也不过是在顺嘴安慰自己罢了。
他收好刀,有点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肚子:“师父,我饿了,我能去吃饭吗?”
郭先生瞧了他一眼,站起身:“我这些个徒弟里边儿也就属你吃饭最香。去吧。”
他起身,随手抄起岳云鹏的那瓶劣质药,在岳云鹏不明就里的目光里,一甩手先让药瓶从门中飞了出去,而后自己才迈步走出。
“嗳,师父!”
伴随着岳云鹏目瞪口呆的一声惊呼,就是药瓶落得粉身碎骨“啪”的一声。
“我的药!”岳云鹏痛呼一声,快步走出来一瞧,不远处就是药瓶四分五裂的遗骸。
师父,你徒弟穷啊,买不起药啊!
郭先生负手在前头走,声音飘回来:“药什么药,你于大爷和孙胖子的药都给你了。”
“浪费,浪费啊。”岳云鹏连连叹气,看着一地细碎的药瓶尸体不住的呜呼哀哉。留着也好啊,再差劲好歹也是药啊!
化悲愤为食欲的岳云鹏埋头苦吃,直吃得孙越都侧目相看。
“知道的说你是受了伤好好补补,不知道的以为你刚逃难来的呢!”孙越叹了口气,看了一眼岳云鹏右手裹的伤,“伤没事儿吧?”
“没事儿!”岳云鹏含含糊糊答话,又想起他的药,不免又是捶胸顿足,狠狠往嘴里塞了两筷子面条。
“呦,你慢点儿吃!”孙越连忙给他倒了杯茶水,“至于不至于啊!”
“心疼啦?不就吃你两碗面条么?”岳云鹏抬起头瞪了他一眼,使劲动着腮帮子嚼。
孙越立马一挥手:“嘁,你敞开吃好吧!还想吃什么?肉?来,再加一份卤牛肉!”
岳云鹏得了孙越的话笑弯了眼睛直乐:“嗬,看看,还是您对我好啊!”
“那是。”孙越一仰头,满脸得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