靳离

乾坤容静,万物任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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金縷衣



第七章

 

眨眼入了年关。李智博拜了欧阳仲文后练功愈发刻苦,一刻也不肯浪费,在欧阳仲文的指点下可谓是进步神速,着实让欧阳仲文欣慰。


再说李智博与欧阳剑平,他如约将欧阳仲文所交与自己所悟重新修缮,而后交于欧阳剑平更为灵巧的剑法,甚是适用于她。两人相处更是互利互助,欧阳府上下无不点头称赞。


李智博对府中上下所有人都十分客气,凡是需要他帮助的,他从不拒绝。欧阳仲文强拉着他与自己和妻儿一起用饭,说是师徒如父子,没有让徒弟委屈的道理。杨慕青与欧阳剑平一道劝说,他实在推脱不过,便应了在桌上一同用饭。


年味儿一日比一日浓厚,大都夜市里又多了许许多多新奇玩意儿,欧阳剑平每日必要出去转上一转,回府时手中定有两样物件儿,或是点心,或是摆件儿。李智博便握持着剑跟在她身后,略带笑意。


除夕守岁之时,欧阳仲文才想起来问:“这都快过年了,都未曾问及你的生辰,实在是不该,师父给你陪个不是。”


“师父言重了。”李智博摇头,“智博是十二月二十九日生人。”


“原来早已过了,你这孩子真是,也绝口不提。”欧阳仲文略感可惜,“师父记下了,往后每年,都会为你备下生辰宴。”


李智博抿紧了嘴唇似有所话要言,但终究能说出口,只得认真应下:“多谢师父。”


欧阳府上下备下的年夜饭甚是热闹,府中人等相处极为和睦,无有以上欺下之举,仿佛闻国这一干身份地位在这府内并不存在。


李智博心中五味杂陈,一半的心用来感受眼下的其乐融融,一半的心不受控的回溯着从前的家人。一半的脑子里是过眼云烟,一半的脑子里是现世安稳,他就这般看着眼前端着碗出神。


忽然有双筷子敲了敲自己的碗,李智博回过神来瞧,但见欧阳剑平最终塞满了饺子,含糊不清地说:“再不吃,饺子就没啦!”


只见欧阳仲文与杨慕青也正看着他,不禁有些不好意思起来。他绽笑,抬手夹了一个饺子,感觉这饺子有异,心中微动,便将这饺子夹入了欧阳剑平碗中,自己重新夹了一个。欧阳剑平一咬,只听啊呀一声,齿间正咬着一枚铜钱。


李智博笑道:“剑平吃着了福气,今年定能平安顺遂。”自从拜了欧阳仲文为师,口中的“小姐”二字便也硬生生被改口成了“剑平”,倒是遂了欧阳剑平早些日子前的心意。


欧阳仲文与杨慕青岂会看不出来,李智博是将这只饺子刻意让给了欧阳剑平。吃得差不多了,欧阳仲文从怀中摸出两个红包,递到两人面前:“压岁钱,愿你们健康长大。”


二人连忙起身接过,写过欧阳仲文,便贴身收好。欧阳剑平拉着李智博去放孔明灯,欧阳仲文与杨慕青看着两人的背影,只觉甚是心安。


欧阳剑平抓着李智博的手腕,蹲在地上认认真真写上自己和李智博的名字,想了想又补上一句不离不弃。而后两人合力将孔明灯升起,看着孔明灯朝高空越飞越远,远处空中,烟火突然腾起在空中炸开,这让欧阳剑平顿时更加兴奋起来。


“智博快看快看!”她眸子清澈透亮,印着漆黑的天与绚烂的烟火,“多好看啊,这烟火太漂亮了!”


李智博看了她的眼睛许久,才抬头去看天上的烟火,虽是好看,眨眼即逝,想闻国历代多少家族,就如赵家一般,随着这些烟火不明不白地灰飞烟灭了,连踪迹都再寻不着。


大年三十,欧阳仲文赠了欧阳剑平与李智博腰间佩玉一块儿,玉上是他亲手所刻的两人名字。字迹温润,正如他其人。杨慕青亲手给两人缝制了两对护腕,手艺之精巧比工匠有过之而无不及。


李智博十四岁生辰之日,欧阳仲文与他立下三条师门规矩:一、不可滥杀、伤害无辜;二、不可主动惹是生非;三、此生护欧阳剑平周全。此三条若有一条违背,定请出师门家法伺候。


李智博当着他的面下了重誓应下,他方将那把精心打造的流影剑郑重交到了他手中。剑工艺之精美,令李智博爱不释手。





 

又三年。


欧阳仲文权掌中书以来,百官赞服。


五月,原尚书省尚书令唐延年岁已高,上奏请辞官归田,左仆射方埔身染沉疴。闻帝即命右仆射段岿升任尚书令,下昭酌西岭高劭毅、刘策康升迁至尚书令左、右仆射,令二人携家眷尽快入都任职。


年十五的欧阳剑平更好玩乐,哪儿人多偏要往哪儿挤,李智博紧跟其后寸步不敢离。大都近年来不怎的太平,夜市龙蛇混杂实在太乱,不少江湖闲人混杂其中,并不算安全。


待得两人奋力钻出人群后,欧阳剑平一摸腰间,才发现自己的钱袋不见踪影。


欧阳剑平大惊,立刻对李智博道:“智博,我的钱袋丢了!还有爹送我的佩玉一起丢了,你赶紧帮我找找!”


李智博一双眸子仔细盘查,不远处一人影鬼鬼祟祟慌乱向小巷逃窜,他叮嘱一句:“在此等我,莫要乱走。”便一展身形朝那人追去。


这人对小巷小路甚为熟悉,显然是个惯偷,李智博一身武艺,轻功施展之下岂能轻易被甩脱。一番追逐之下,李智博从巷头跃下身拦在那人面前,左手握持剑柄,右手一伸道:“东西给我。”


“一个小娃娃逞什么英雄?”那人冷笑着拔出短刀,“识相的赶紧给爷爷滚开,休要挡我财路。”


“东西给我。”李智博不为所动,将手又往他面前伸了伸。


“找死!”那人挥刀便砍。


李智博的武艺早已小成,这等毛贼手段实在拙劣,剑未出鞘,单凭腿法便死死克制住了这人。几招过后,那毛贼的短刀脱手而出当啷掉在远处。


“给我。”李智博再重复了一遍,那毛贼终是咬咬牙从怀里摸出欧阳剑平的钱袋丢给他,连刀都不要飞速逃了。


李智博打开钱袋,见佩玉也在里面,便仔细收好,返回去找欧阳剑平。可当他回到原处的时候,却见四周并无欧阳剑平的身影,这下子叫他顿时慌乱起来,四下寻找。


直找了约有半个时辰,怎都不见欧阳剑平,李智博更是心慌,急出满头汗水,似疯了般在街上抓人便问:“看没看见一个十四五岁的姑娘,穿着荷花色的衣服?”


直到天色更暗,人影稀疏,他都没有寻到欧阳剑平。李智博想着回府看看,说不定欧阳剑平等不急自己回去了。可回到府中,才发现欧阳剑平根本没有回来。


惊慌失措的李智博撞上了欧阳仲文。欧阳仲文皱眉:“慌慌张张的作甚?”


“我,我把剑平弄丢了……”李智博不敢去看欧阳仲文的眼睛。


“怎么回事?!”欧阳仲文刹那间冷下脸来。


李智博无颜面对他:“有一毛贼偷了剑平钱袋,我将她留在原地独自去追,再回来时,她已不知去向。”他的声音越来越低,能感受到欧阳仲文的态度越来越冷。


“回你房中跪省,我自带人去寻。”欧阳仲文甩袖快步往门外走。


李智博欲追:“师父,我也去!”


“给我回房待着!”欧阳仲文低喝,让李智博生生止住了脚步。


欧阳仲文这番是真的生气了。李智博能理解他为何如此在意,欧阳剑平生下来的时候很不容易,差点杨慕青与她都保不住,欧阳仲文甚是在意母子二人,从未有过半分懈怠。如今,欧阳剑平随自己外出,竟不知去向,自己难辞其咎。


欧阳仲文交代过他要护欧阳剑平周全,他是发了誓应下的,如今却……


李智博恨自己考虑不周,自觉回到房中端端正正跪好,拼命想着欧阳剑平会到哪里去,会跟谁走,那毛贼是不是有帮凶,会发生什么事,越是想来越是急恼,生生出了一身冷汗。


杨慕青守在门口焦急地等着,欧阳剑平却在此刻与一名男孩儿一同回了来。


“平儿!”杨慕青赶忙上前,“你去哪儿了让你爹与智博一通好找?要急死娘啊!”


“夫人莫怪,是我初到大都不识路,刚好遇到贵千金,故而劳烦她给带了路。”那男孩应与李智博差不多年岁,朝杨慕青作揖,“实在抱歉让她晚归,害您与老爷担心,刘涛在此给您陪个不是。”


杨慕青这才消了气,一手拉了女儿,便朝这个叫刘涛的男孩道:“原来如此,还要多谢刘公子护送我女儿归家。天色已晚,也请公子早些归家才是。”


“多谢夫人提醒,刘涛这就告辞了。”他又是躬身施礼,不忘与欧阳剑平道别,“今日结识欧阳小姐甚是喜悦,期望他日还能再见。”


欧阳剑平朝他挥挥手,牵着杨慕青的手一起入了府,杨慕青再差下人告诉李智博,叫他放心,而后命人去寻欧阳仲文,方才拉着女儿回了房。


欧阳仲文在回府的路上已听罢下人禀报刘涛一事,故而回府后并不急于去寻欧阳剑平,反倒从自己书房恭恭敬敬请了家法,便朝李智博的屋子而去。


推开李智博的房门,但见少年规规矩矩跪在里面,已是满脸汗水。


欧阳仲文将门掩上,踱步至李智博身前,问:“你拜师之时是如何应我的?”


“定护剑平周全。”李智博低声回话。


“你今日这般做到了吗?”他冷哼一声。


“是智博考虑不周,还请师父责罚。”


“当然要罚!”欧阳仲文厉声道,“不过是只钱袋罢了,平儿出门,我与慕青装给她的全是散银,能有多少钱财你不知?就为了一只钱袋便逞英豪孤身去追,却是为何?”


“平儿的武功不及你,大都如今的情形我日前便也与你言明,千般嘱咐莫要放任平儿一人流连。她心性太过善良,轻易就信他人所言,我才命你百般关照,可你……倘若她有个三长两短,你叫我如何?”


李智博更觉愧对欧阳仲文,亦是越想越后怕:“智博知错。”但却未曾解释一语,其实他与欧阳剑平为追回的并非是钱而已,重要的是欧阳仲文所赠的那枚佩玉,那对他与欧阳剑平而言,极为重要。


欧阳仲文深吸一口气,平复了自己的心绪:“念你初犯,平儿也已归家。但当日我便说如若你犯,我必会重罚。今日,罚你三十藤鞭,你可有异议?”


“没有。”


“好。”


欧阳仲文移步到李智博身后,虽心中不忍但着实堵着口气,还是忍痛抬起手挥鞭而下,打在他的后背之上。这并非李智博十七年来第一次尝到鞭子的滋味,小时候,军旅出身的赵凇极其严苛,手里会拿一条马鞭,练功姿势稍有不对鞭稍就朝他甩来,但到底是只用五分力,留下一条红痕三五日便消了。


再后来便是孽狱里,里面的狱卒不会把他们这些罪人当做人看,稍有不对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重鞭,粗砾的鞭子掀掉一层皮肉,很疼。


好些年没见识过鞭子了。藤鞭扫在背上的感觉起初是钝痛,而后是火辣地皮肉绽开的痛,欧阳仲文尽量不让鞭痕交错在一起,最大限度减轻伤势。李智博一声未坑,攥着拳头身子绷得笔直。


“明日再为你上药,希望你能记住这顿罚,以后千万莫犯三条规矩。”欧阳仲文强忍着不去看李智博的伤势,狠着心提着藤鞭准备离开。


“师父,劳烦您替我交还与剑平。”李智博从地上勉力站起身,跪得久了腿已然麻木。他从怀中取出欧阳剑平的钱袋,双手递给欧阳仲文。


欧阳仲文深深看了他一眼,接了钱袋便径自离开。


李智博一手扶桌,等着腿麻过去,一边强忍后背鞭伤火燎般的痛意。待缓过劲儿来,他慢慢走到榻旁,脱了衣服裸着上身趴下,扯了被子随意盖了些在身上。


累、担忧、受罚,精神耗尽的李智博慢慢阖上眼睛很快昏睡。


我不该把你弄丢了。我再也不会把你弄丢了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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