靳离

乾坤容静,万物任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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金縷衣



第九章

 

又两年岁过。


李智博过了生辰,欧阳仲文与杨慕青为他办了成人礼,赠他玉冠束发与剑穗一绺。他的身形基本已长开,相貌俊秀,高挑出众,唯一不足就是太瘦。杨慕青用了许多法子,可李智博就是吃了不长肉,最后她只得摇头放弃。


这两年,高寒认识了一个走镖的青年,高壮长脸,满面风流模样,不知如何让高寒这个大小姐爱得死心塌地。高劭毅初闻此事,甚是恼怒,可奈何不得高寒三番五次与这青年私会,爱女之心终究是占了上风,只得苦笑着由着两人去了。


这青年名叫马云飞,高寒带他出入欧阳府次数多了,欧阳剑平与李智博便知此人虽行沾花惹草的风流债事,但也的确并不花心,对高寒用情到是很深,只是这玩世不恭的态度着实令人皱眉。


马云飞心高气傲,总要拉着李智博比试一番,十有八九全部败下阵来,但两人倒也惺惺相惜,马云飞总是忍不住向他吐吐苦水,吐槽吐槽高寒的刁蛮任性、不讲道理。


李智博只是听过作罢,并不表示任何意见,也绝不会与高寒提起。


刘涛与欧阳剑平之间情愫微妙。欧阳剑平与高寒私下聊过几句,高寒点明她已对刘涛暗生情愫,情窦初开,便帮着她去试探刘涛。刘涛起初对此红着脸摆手不认,后来被高寒再三逼得没了法子,才腆着脸承认确实对欧阳剑平很是动心。


高寒将刘涛的话说与了欧阳剑平,欧阳剑平又羞又喜,满脸涨红着与高寒低低私语。此事高寒亦说与了李智博听,他表现得出乎高寒所料,她头一次见有些失控的李智博捏着她的手问:“此事当真?你没有玩笑?”


“智博哥,我发誓,我说的都是真的!”高寒觉得奇怪,眼见着李智博的神色变得难看,眼中的什么一点点燃起又一点点灭了。


沉默许久,李智博方才略一点头:“好,我知晓了。”便转身不知何处去了。


难不成……高寒皱着眉头暗想,又摇头自我否认,不会吧?


刘涛被高寒逼出了心意,便再也一发不可收拾,他寻了个时间对父亲刘策康道:“爹,我喜欢上了欧阳剑平,您能帮我向欧阳家提亲吗?”


刘策康略一吃惊,而后暗想:涛儿若与欧阳家联姻,日后计划定是事半功倍,他二人既是两情相悦,能成一桩美事又能助我千秋霸业,何乐而不为?


他抚须长笑,差人准备了聘礼,挑了吉日便携了刘涛一同前往欧阳府上提亲。


聘礼入了欧阳府,摆了宅门内半个院子。刘策康让刘涛去寻欧阳剑平,自己独自前去与欧阳仲文夫妇说亲。


李智博见着阵势莫名怒从中来,克制不住的烦躁自心口腾起,邪火混合着不可控的怒气让他握持着剑柄难安。眼见着刘涛要去东厢房见欧阳剑平,他头脑一热上前拦住他:“刘涛,过两招。”


不等刘涛答应,他劈手便朝刘涛攻去。刘涛慌忙躲闪开,但见李智博招式凌厉,一拳一脚间竟下了八九成力,起初刘涛不愿纠缠,越斗下去越吃力,不免心中不满,便也不再留手,拿出自己货真价实的招式与李智博交手在一起。


李智博得了回应,心中更加躁郁,当下没有任何余力,强行压制住了刘涛,愈打愈烈。刘涛的功夫差他不少,很快渐渐无力还手,可李智博却丝毫没有收手之意。在一掌击倒刘涛后,他竟头昏脑胀地拔剑出鞘,高高举起将剑朝倒在地上的刘涛刺去。


“智博住手!”只听一声怒喝,一枚飞石破空而来,将李智博的剑尖打偏几分,剑锋贴着刘涛的左脸插入地中,流影剑气太厉,还是将刘涛的脸上划出了一小道血痕。


“你发什么疯!”刘涛惊恐地站起身躲得李智博远远的,伸手摸了摸自己脸上的伤,不禁疼得抽气。


这让赶来的刘策康也甚是不满,他看着宝贝儿子破了相怒斥:“竖子,你竟敢伤我儿?”


李智博持剑喘着粗气不理,欧阳仲文怒极,一拂手打掉李智博手中之剑,夺了剑鞘一下打在李智博腿弯处,硬是将李智博一下打跪在刘策康父子面前。


“我如何立的规矩?你将我的话置于何地?”欧阳仲文厉声呵斥,“还不快给刘公子道歉?”


李智博抬眼看了刘涛一眼,不知为何就是心中不快,憋着一口气不肯服软,竟是将头偏了过去,对欧阳仲文的话第一次置之不理。


“你!”欧阳仲文攥紧了手中剑鞘,这般下不来台又见李智博出手伤人,胸中怒火烧起,一挥手将剑鞘做了木杖来使,一下击在李智博背上。


这一下出手的力度又重又快,猝不及防之下李智博身子往前一扑,却又好似较劲般直了回去,狠狠瞪着刘涛,神色可怖。


欧阳仲文铁了心要让他悔过,欧阳剑平与刘涛之间的心意他这个做父亲的岂能不知?如今断不可因他李智博而毁了女儿的终身幸福。


就算李智博不肯认错,刘家父子二人的脸面他也必须得保全了。


心中如此想到,便又一挥手接连数下狠打在李智博背上,钝钝的击打声响起,李智博只是要紧牙关不肯松口。欧阳仲文更加气急,落手不免更重,试图让李智博服一丝软即可。


可惜,今日的李智博心中就是堵着一口莫名之气,抵死不肯从,不肯发一言。


再欲挥手时,欧阳仲文方才瞧见李智博后背的衣衫尽湿,恐是已皮开肉绽,他顿时心中不忍,再问:“智博,为师的话你当真不听?”得到的,依旧是李智博的沉默。


“去衣!”欧阳仲文大喝。此一来是要看李智博伤势如何,好尽量留手些,二来的确是借此希望能让李智博屈从,息了今日之事。


李智博瞳孔猛的一缩,满脸不敢相信。他原本在身侧握紧的拳头松又握紧,连嘴唇都颤抖了几分,身上刹那之间带上了肉眼可见的恐惧与难以置信。


“师,师父……”李智博的声音里都带上了颤抖,他竭力克制自己的表情,终于开口,低声哀求,“求您,给智博留几分面子……”


“你方才可曾想过刘大人与刘公子的面子?可曾想过为师的面子?”欧阳仲文闻此一言发笑,已是怒不可遏,“我再说一次,去衣!不要逼我亲自动手!”


李智博的手几次欲抬起却又放下,迟缓的动作换得欧阳仲文更为狠戾的一记落在肩头。他半边身子一软,张了张嘴终是一点点闭上了。


“你脱是不脱?”第三次发话,欧阳仲文的声音已是冷得渗人。


“好。”李智博满目悲凉,抬起身咬紧牙关将衣袍绊扣解开,扯着衣领想了又想,狠了狠心一把敞开衣袍任由其滑落至腰间。


欧阳仲文但见后背血色一片,不少地方已是血肉绽开,青紫夹杂,心中顿时疼惜起来,只觉手中剑鞘似有百斤。


“我确是伤了他,做了就是做了。今日闹出之事,后果我一人承担,绝不推脱。”李智博忿忿道。


“你承担?你如何能够承担!李智博,你不过是个……”欧阳仲文发笑,却又生生止住了后半句话,他这才突然意识到他做了什么荒唐之举,顿觉手中剑鞘烫得几乎要拿捏不住。


他的眼神惊慌地去探李智博的左侧腰腹,但见那枚烙印此刻已大半露在了众人眼前。


给智博留几分面子……他会错了意,忘却了他最讳莫如深的顾忌啊!欧阳仲文后悔得几乎想给自己两个耳光。


可,一切都晚了。


你不过是个……如此刺耳的话从自己仰慕尊敬的师父口中说出,李智博只觉整个人掉入了冰窖。


侍卫吗?还是下人?也许,您应该更想说的是奴隶吧。他心脏抽痛,只觉极为疲惫,这么多年来,欧阳仲文表现得毫不在意他的身份,原来都是假的。


他心如死灰,又抬头去瞧身前几步的刘氏父子二人,唇边挂着惨然的笑意,眼中真真正正第一次有了实质的杀意,心里有了决绝。


“你这人真是不思悔改!”刘策康只觉受了挑衅,“明明是你出手伤人在先,反倒用这种眼神看着我们,难道我儿脸上这道伤,是污蔑了你不成?”


闻言,李智博冷笑一声:“不曾。如此,我还就是了。”他俯身拾起面前的流影,看了看刘家父子二人,他盯着刘涛,毫不迟疑将剑锋贴上了自己的右侧脸颊,自右眉角过太阳穴向下,硬生生划出一道一寸弯长的伤口来,“够了吗?”


刘策康与刘涛微惊,暗道李智博好狠的心,这人竟对自己都能下如此重手。


欧阳剑平从东厢房迟迟赶来,见眼前形式吃了一惊,高叫:“智博!”


李智博听到欧阳剑平的声音,眼中终于有了些别的情绪,刘涛挑眉,好似忽然一下明白了什么,心中升起一个阴冷的念头。


他露出极其可惜的表情,连连摇头叹息:“爹,原来智博不是什么侍卫,更不是欧阳伯父的爱徒,乃是我闻国罪人之流啊!”


“哦?区区一个闻国奴竟也敢如此狂傲?”


欧阳剑平闻言果然停下了脚步,不可思议地朝李智博看去。李智博又惊又怒又耻,咬牙切齿地看着刘涛,后者装作无辜,反而一指着他左侧腰间露出的奴隶烙印:“喏,这奴印就在那里,如若不是这样,我还真不知道呢。这奴就是奴,怪不得心性如此阴晴不定,对我突然发狂。这样的人就不应该呆在欧阳小姐身边的,降了欧阳小姐身份不说,又不安全。李智博,你真是不识相。”


欧阳仲文见徒弟被如此羞辱,想要发作却发现根本无话可说。闻国人大都对奴隶并无好感,甚至说厌恶也不为过,似刘涛这等官宦人家的公子,比这更残忍的折辱奴隶之事他都曾听闻过。


再者,确是李智博动手在先,又如何能为他而指责反驳一句?


李智博被他如此当面戳了痛处,又有刘策康与一干府中人在一旁,更是被欧阳剑平知晓了自己的卑贱身份,顿觉耻辱难堪。


胸中长久以来压制的那口气涨到了极点,他红了眼睛,面目狰狞,脸上伤处还在渗血,淌得他半边的面庞血色恐怖。但闻李智博咬牙切齿,一字一句吐出:“刘涛,我杀了你!”


他竟捏着流影要扑身上前去。欧阳仲文手疾眼快一记手刀打在李智博后颈上,将他击晕过去,拢上衣袍为他遮了上身好生放躺在地。


他这才抱拳上前对刘策康拱手:“今日之事,仲文难辞其咎,向两位赔个不是。他日,定当亲自登门致歉,还望刘大人与刘公子莫要再与智博计较。”


“欧阳伯父宅心仁厚,能够坦然接纳罪人之流还将其收为徒弟,实在令刘涛敬佩。”刘涛识趣躬身施礼,“既已罚了,他也还了我这一剑,我便不会再计较了。只是我与剑平的婚事,还望您与家父早日定下,不知伯父可否答应?”


“自然自然。”欧阳仲文舒了口气,心中却是如何也轻松不起来。


“如此甚好。”刘策康看了看倒在地上的李智博,“既然仲文兄还要处理家事,我与涛儿便不再多留,这便告辞了。”


“我送二位出府。”


“仲文兄还请留步留步,我们,来日方长。”刘策康制止欧阳仲文,意味深长地笑了笑,又深深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李智博,这才携了刘涛自行出府。


欧阳仲文见二人离开,回身慌忙抱起李智博往他房中赶,高声喝道:“平儿,差人去请大夫!去叫你娘来,快!”杨慕青略懂医术,事情发生之时她正在后厨为欧阳剑平做点心,对发生的一切并不知情。


欧阳剑平刚才如梦初醒,连忙唤来门侍赶车去医馆接大夫回府,自己也快步追着欧阳仲文而去。


智博,他竟本是闻国奴吗?爹、娘与他,都死死瞒了自己这么久?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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